年前診所，有點像年貨大街。
歸國治療的，年前檢查的….大家不知道為什麼，好像都是剛好「年前」才能夠看牙。因此診所擁擠時段，醫護連上廁所都是奢望。
在這種年前滿診時刻，最怕接到就是臨時急診的病患電話。但是這種「莫非定律」總是屢試不爽，越怕越會發生。
果然就在下午最忙碌時段，只見櫃檯助理匆匆走進診間，抽出自己的本日約診清單後，拿出筆在上面塗塗寫寫。
自己心中馬上有底:「喔哦…又有急診要插隊了。」
「怎麼了呢?」按奈不住心中好奇，趁櫃檯助理還沒離開時，趕緊問了一句。
「黃醫師，好像是個外傷病患，已經在候診室了。」助理說。
傷腦筋，這種外傷病患，不馬上看也不行。
自己幫前一位病患看診告一段落後，趕緊前往候診室看急診病患狀況。這是一位約莫三十出頭的年輕小姐。由於或許是驚魂未定，所以臉色略顯蒼白。只見她嘴唇腫脹瘀青，口唇內的門牙疑似因為外力，已經呈現明顯脫位。
自己單憑過去經驗，猜想大概又跟車禍相關。
定神一看，疑？才發覺她原來是診所的固定老病患小玲（假名）。
記得兩年前小玲為了當一位美麗的新娘，花了好一陣子在診所做齒列矯正及牙齒美白，所以大家對小玲並不會陌生。而結婚當天，認識小玲的醫師與助理們也紛紛為她獻上祝福。
我趕緊請助理把步履踉蹌的小玲扶入診間。
「妳還好嗎?」我趨前關心問候。
「嗯…頭就是暈暈的」她說。
「是出車禍嗎?」我自己猜想八九不離十。
「我就是走路走了一半，突然跌倒…」小玲說。
我原本以為她會回答類似騎車撞到，或者路不平跌倒之類的回答。結果她這回答，還真讓我一時愣住。
「是走路有绊到甚麼東西嗎?」我繼續試著再導引她往我心中的邏輯方向問話。
「沒有耶!就是不知道怎麼回事，然後跌倒了。」小玲說。
這堅定地回答讓我更矇了。自己跌倒? 怎麼回事?
當下直覺，擔心她會不會是因為碰撞過程有造成腦震盪，所以讓她不記得當下狀況，導致記憶斷片。
當我又想繼續追根究底時，只見身邊助理靠近我耳邊，輕聲跟我說:
「黃醫師，陳小姐的家屬跟我說，她在幾個月前被診斷出多發性骨質硬化症，所以有時肌肉會突然不聽使喚…」
這說明突然讓我恍然大悟，也了解了小玲莫名跌倒的背後真正原因。
完全無法連結，眼前這位目光呆滯，唇腫齒歪的小姐，竟然是兩年前曾經在診所喜孜孜告訴我們，她即將結婚，而且希望能將牙齒整理到潔白閃亮，亮麗活潑的那個人。
「想必在她知道罹患這種病的時候，包含她與剛結婚兩年的先生一定非常錯愕吧!」
我心想，也還真不敢想。
面對眼前充滿無辜眼神的她，自己也深深感慨。
仔細幫她檢查受傷的牙齒，發覺撞擊力道還真的不輕，而且有多顆牙齒鬆動與脫落的現象。
如果此刻很冒然的把搖動牙齒全部拔除，雖然在醫療觀點上，以降低風險立場也算正確。但在後續重建之路，相信對小玲而言，無論身體與心理都會更加煎熬。而另一方面，對她的經濟層面上，也將會是更大負擔。
「如果上天願意幫她，就請給我機會展現一次奇蹟吧!」我心中默默祈禱。
仔細幫她的受傷牙齒，先用X光片確定沒有明顯的不可逆裂痕後，接著認真清創，再把受傷脫位牙齒復位後，將它跟旁邊健康牙齒整排緊緊的黏著在一起。暗自希望藉由這樣的保護，看能不能有機會讓原本斷裂的軟硬組織，有重新再癒合與固著機會。
真心希望，這些努力加上運氣與祈禱，對於她的顏面齒列挽救是有效的。
在小玲後續的人生道路上，可以預見還會有接二連三的各種挑戰會等著她。因此就自己的專業微薄之力，也只能希望她這次牙齒意外，至少不要再加重她過多的經濟與心理負擔。
傷口處理完畢，並且再次叮囑她一定要去醫院做進階檢查。
看著她與陪伴家人離開診所背影，心中無限感慨。
我們常聽過一個比喻：
人生中有很多夢想，就像數字１後面緊跟著的一大串０。無論１後面有多少0，當最左邊數字１被拿掉後，就只會一切歸零。
而那個“１”，就叫做健康。
當我們能夠自在呼吸，歡笑說話與行走跑跳時，這些自以為理所當然的微不足道，其實就已經是上天給我們無上價值的那個 “１”天大禮物與祝福了。
健康，永遠是最無價的，不是嗎？
（急診當下照片由於稍嫌怵目驚心，因此選擇急診後一週的傷口逐步修復照片）
